0.1
空气里高高低低沉浮的尘埃,被落日涂抹一层悲伤的调子,病房外面人来人往的脚步杂乱。病房的门‘嘎吱’一声打开,紧接着一个不急不缓的步子一下一下的靠近自己。
“池?”
他抬着眼,看着衣果背对自己,望窗外的火烧云,如火如荼的燃烧在地平线,而她的背影镶嵌在夕阳残破的光线里,纤细瘦弱,短短而稀疏的发量像没长全头发的婴儿。
他的嗓子像被鱼刺卡住一般,嘶哑的疼痛,而眼眶像是被狂风吹袭,红肿起来。
“怎么不肯告诉我?”
“……”衣果一僵,木讷的转头看过去,一身西服紧身却一丝不苟的笔挺,身子因为伤痛而微微颤抖,他的脸庞是空寂的悲伤。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衣果微微一笑,转回脑袋,不再看向他,许久,她用一种很轻,很温柔,很悲哀的语调说:“这有什么好说的?”
沈执把薄唇抿成细细的一条线,尖锐又锋利。“我已经变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没必要对我说的人了吗?”
衣果咬住下唇:“我先生要回来了,沈先生有事快说吧,不然,我先生看见你在这,他会误会。”
“衣果!”
她不用回头,就可以才到他的表情,一定是隐忍着愤怒,而那双漆黑的眸子也一定装着自己无奈的样子。
衣果垂着脑。
“小时候我送过你一个手表,你还记得吗?”
“那个手表是我花了一年时间做的,打磨那些漂亮的石子,镶嵌表盘,还有制作那个系着褐色丝带的黑色盒子,都是我亲手做的。”
沈执哑然的张了张嘴,他记得,那时候,她才到他胸口的身高,还有齐肩的梨花头,软软的刘海在额头被风吹的乱蓬蓬的。她扭捏着把那个精致的盒子递到他面前,傻乎乎的样子,沈执忍不住想要捉弄她。
“可是你连打开看都没看过,就扔进旁边的水池里。”
但她不知道的是,他在深夜倔强的跳进水池,硬是把那个手表给找了回来,只是表里进了水,坏掉了。
深秋的晚风刺骨的穿透湿哒哒的锦绸睡衣,少年抿着嘴微笑,紧紧的攥着精致的手表,搁置在胸口。
泛白的月光投射在少年的侧脸,高高的眉骨投下深刻的阴影,罩住整个深邃的眼眶。
“其实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证明很多东西。沈先生,橡皮泥和口香糖确实可以揉捏为一体,但中间那道深深的横沟是怎样的桥梁都无法相连的。”
说了这么多话,她自始自终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沈执恍惚一下,视线瞬间上挑,接着耳边一声轰隆的重物倒地的声响。
“哥……!”
0.2
大颗的血珠从针孔冒出来。然后续成条血痕,从手背沿着肌肤纹路滑下。
她抬起右手,揉了揉右眼眶,从鼻梁到眼尾,来回的擦抹,湿了大片的眼睑。刚想再抬起左手揉左眼,却看见了从手背到指尖,已经干涸的黑红色血迹。
他苍白的脸颊依旧英气逼人,漆黑的眉眼,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薄薄而锋利的唇瓣。他精致的像一座艺术品。
葡萄糖液顺着塑胶管流进针管,再从针管的针孔流进他的血液,通过血管流经他铿锵有力跳跃的心脏。
“多少吃一点吧。”海驰澈把手里的塑料杯装的米粥递给衣果。他哀求的眼神落在她的眼里,衣果叹了口气,接了过来。
“他只是近期焦急忧虑,不怎么吃饭而暂时休克,打一瓶葡萄糖就没事了。家属不用担心。”医生合上病例卡,面无表情的看着衣果,冷冰冰的开口。
“好,”衣果冲着医生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身对着海驰澈,说:“你先回去上班吧,我没事。一会儿就回病房。”
海驰澈犹豫一下,最后也只好点了点头,说:“有事找我。”
“嗯。”
白色的病床上,沈执均匀的呼吸声久久回荡在房间。
呼啸的狂风卷袭窗沿,融化的雪水在寒风下空空留下一道水迹,但转瞬冰冻凝结。
衣果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手上黑红的结成血痂的手背,转身走出病房。
医院的洗手间里。衣果站在洁白如新的白瓷洗手池前,水龙头里徐徐的流出清澈的水流,顺着她的手背,染成鲜红的血水流下去。
冷水直直的流淌,衣果皱起眉,有些凉的刺骨,她突然想起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医生,嘱咐她的话。
——‘尽量不要接触冷水或凉掉的食物。’
她歪着脑袋,伸手把水龙头转向另一边,水流渐暖。
她把手背凑到眼前,那些血迹已经干净不少,只剩下一些小块的血痂不易清洗。她从病服的宽大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抽出一张,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那些血迹,才关掉了水龙头。
“听说了么?”
“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不是海大医生,海驰澈和那个叫衣什么的事?”
“哈哈,你真讨厌!那个贱|逼|叫衣果!”
衣果转身要走,突然听见旁边的卫生间里传出‘海驰澈’和自己的名字,不由得的停了下来,从面前的镜子里看见卫生间里走出两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女人,一说一笑,并没看见旁边站着她们谈话中的女主角——衣果。
她快速拧开水龙头,装作在洗手,侧耳细听。
两个护士在旁边的洗手池停下来,掏出口袋里的唇膏,边说话,边补妆。
“你知道么?那个贱|逼|居然得了卵巢癌!笑死我了。”
“欸~她有那么老了?”
(注:通常得卵巢癌的年龄都是更年期的妇女。)
“什么啊,她才二十七,我估计是早更!”
“哈哈......”其中一个护士一顿,瞥了一眼衣果,压低声音的对着旁边的护士说:“这样最好,小美你也挺好看,不如......嘿嘿,说不定以后的海家少奶奶就是你啦!”
护士得意洋洋的挑挑眉,“那是当然,你就等着吃我的喜酒吧。”
衣果忍不住不屑勾起嘴角,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