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将军在灵前跪得笔直,向来刚毅的他也红了眼眶。
凌轩叹了口气,“鹿老将军快起来吧,皇后尚且如此伤心,朕知道你心里更不好受。”
何尝不是呢?夫妻相伴数十载,即便偶尔互相责怪几句,彼此的感情都是极其深厚的。
“请皇上皇后先起。”鹿将军将头垂得更低。
自古君臣有别,如今皇帝皇后都还在灵前跪着,他怎敢独站?
凌轩看着鹿采薇已哭得脸都有些泛白,不禁格外心疼,拥着鹿采薇双双站了起来。
也直到这时,鹿将军才跟着站了起来。
凌轩道,“鹿老将军,这几日国典走不开,皇后真是每日食不下咽的,伤心得连朕都劝不好。你若疼惜这个女儿,就替朕好好劝劝她吧。”
鹿采薇眉间哀伤,却是向鹿将军行了一礼,“父亲,女儿身为皇后,理应主持大典,对百姓无愧。然而身为母亲唯一的女儿,却是有愧于母亲。今日回家,也该向父亲请罪!”
鹿将军一下子全明白了,先前他还因为鹿白霜的话对鹿采薇生了几分埋怨之意,现在心中倒是要怪起自己只顾家而不顾国了。
鹿采薇如今已经够苦了,自己这个父亲非但帮不上她,还同她置气……
鹿将军叹了口气,“采薇,这不怪你,你能回来,爹比谁都高兴!”
鹿采薇抬头看着双眼红肿的父亲,想到母亲已不在了,又是悲从中来,走了过去抱住了父亲,“父亲!”
这份哀恸深深触动了灵堂里的人,凌轩在一旁静立着,心中也生了许多感慨。
鹿家嫡长女,为公则为国母,贤德能干;为私则为孝女,恭顺体贴。众人交口称赞,都觉得这位皇后实乃国之表率。
而堂前正欲表现自己的鹿白霜却是不甘心了。自己好不容易能见圣上,本是个展示自己的大好机会,若是被鹿采薇的风头盖了过去,还能有出头之日吗?
鹿白霜灵机一动,身体突然一软,就向后倒了过去。
“哎呀!二小姐,你怎么了?”鹿白霜身后的侍女急忙扶住了鹿白霜,并大声喊了一句。
寻着声音,众人都朝这边望了过去,凌轩也下意识地望了眼。
鹿将军显然是很焦急,在皇帝面前出了这事,必然是要好好解释一下的,否则可算是惊扰圣驾了。
“皇上,这几日臣生了病,采薇又还没回来,是白霜硬生生在她母亲灵前守了三天三夜呀!这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呀……”
鹿将军的目光中流露出愧疚,这鹿白霜自己一向都不多在意,可这个关头如此孝顺,让他觉得从前有些对不住这个二女儿。
“三天三夜……也难怪会晕倒了。”凌轩有些同情。
鹿采薇唇角露出一抹嗤笑,这个妹妹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别人不知,她还不知鹿白霜对母亲的恨意吗?处理死人之事,都是给活人看的。三天三夜守着,无非都是为了给父亲看吧。
“将军,二小姐这可怎么办呀?”侍女着急道。
眼下灵堂里只有这几个女子,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不免都慌了手脚。
凌轩思忖半刻,朝鹿白霜靠近了些,似乎有着亲自将鹿白霜送回房间的意思。
“朕来吧。”凌轩淡淡道。
听到皇帝发话,那鹿白霜的几个侍女都乐开了花,急忙后退了几步,把地方让开。
“皇上,等等……”鹿白霜阻止道。
鹿采薇知道凌轩同情起鹿白霜,然而鹿白霜诡计多端,若真让凌轩抱回房间,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凌轩疑惑地望着鹿采薇,但也没继续向鹿白霜走去的意思。
鹿采薇悄悄附耳过去,“皇上,我妹妹是要与夏国和亲的,如今出了这事,恐怕已经会引起夏国不满。如今人多眼杂,皇上更该撇清些。女儿家的事,还是我这个当姐姐的合适些。”
凌轩闻之也是惊觉,自己方才的举动差些就失了分寸。抱着自己皇后的妹妹出入其闺房,也着实不太像话。
“来人,帮皇后将二小姐送回房中。”凌轩开口道。
于是鹿采薇唤来几个侍女,同侍女们一同将鹿白霜扶回了房间。
鹿白霜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实际上已经是将身边的鹿采薇恨的牙痒痒了。只差这一步!若是皇帝将她抱回了房间,她的计谋不难得逞。偏偏这次又被鹿采薇看穿了……真是可惜!
“我妹妹究竟为何晕倒,你可诊出了?”鹿采薇问道。
那大夫起身回道,“回皇后娘娘,二小姐是这几日太过劳累所致,好好调养便可康复了。”
鹿采薇心知鹿白霜本来就是装晕,而母亲意外坠崖之事她总觉得十分蹊跷,总让她放心不下来。
鹿采薇望了依然紧闭双目的鹿白霜几眼,便离开了鹿白霜的房间。
待心情沉重地回到自己的院落,负责办理此案的官吏袁青早已等在她的房中了。
“下官参见皇后娘娘。”袁青向鹿采薇行了个大礼。
鹿采薇苍白着脸,抬手让他起来,“本宫叫你来,是想来问问此案的来龙去脉。”
鹿采薇其实一直没想明白,好端端地去送亲,怎么会遇到山贼?
“娘娘尽管问,此案的细微之处,无一不是下官也曾参与查清的,希望能给娘娘帮助。”袁青道。
“截了和亲队伍的,果真是山贼吗?”
“娘娘,确实是山贼无疑。猛虎山上的山贼算是有名了,也有些人手,是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的。这次估计是看上了和亲所带的财物,这才……不过最后我们的人当场杀了猛虎山的头目张猛,只是另一个当家的逃走了。”
鹿采薇叹了口气,“糊涂!这等大案,怎么不将人抓回来审个明白呢?!”
袁青脸上流露出无奈,“娘娘,兄弟们是立功心切,也是见识短浅,待下官赶来,这人可是已经死了。”
“可本宫仍想不明白,谋财就谋财好了,又何必把我母亲……”鹿采薇不难想象,那时的母亲有多害怕和无助……
“此事下官也觉得蹊跷了些,若将鹿夫人和二小姐均作为人质,想必会更安全些,何必还冒险将鹿夫人给杀了呢?若二选一,也该选地位更高的才是。然而最后活下来的,却是二小姐……”袁青欲言又止。
鹿采薇发现端倪,急忙催促着他继续说了起来。
“恕下官失言之罪,二小姐的反应很是蹊跷……在山贼的老巢中呆了几日,按常理来讲,估计已经被吓破了胆,可二小姐回来之后,可是镇定不已。甚至立刻就去办丧事,行事有条不紊。这……”
袁青跪了下来,继续说道,“这与常理不符。下官怀疑,二小姐没有说真话,此案另有隐情。”
鹿采薇被惊得不轻,“你的意思是……此案果真另有隐情吗?”
先前只是鹿采薇的一个猜想,如今连查案之人都怀疑了……
袁青回道,“可惜此案已经了结,这些也仅为下官一人之言,一切……还需娘娘下令,早些重新调查才好。”
鹿采薇道,“你先回去吧,今日之事切不可告与其他人。查案之事,本宫会快些禀告皇上,早日重新查案。”
“是,下官告退。”袁青拜别。
听竹院内。
翠玉突然附耳过去,“小姐,皇后今日去找了查案的袁青。”
“哦?刚回来就开始了吗?”鹿白霜冷笑一下,眼里的杀意不能再过明显,“吩咐下去,让袁青今后都开不了口吧。”
翠玉听着鹿白霜口中轻飘飘的话,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应了便离去。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开不了口……
次日。
放心不下,鹿采薇便同素素一起又来到官府一趟。
她心中又生了许多疑惑,夜里甚至也睡得不安稳,每次从梦中惊醒,脑中的画面都是母亲惨死的画面,心跳得厉害。
鹿采薇思忖之下,还想再与袁青谈谈,而后再让袁青作证,同在凌轩面前陈情。
“皇后娘娘,袁青今日还在房中并未起来,待下官去催促下。”
“也好,还请大人带路吧。”鹿采薇道。
这个时辰,按理来讲众人都已起了,今日是怎么回事?
鹿采薇按下心中的疑虑,跟着那人来到官府后院。
那位大人已经开始敲门催促了,“袁青!快些出来,皇后娘娘可是亲自来找你了,今日如此拖沓,责任可担待得起吗?”
许久,屋中都无声音,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房门紧闭,袁青应该是在里面的,可为什么没有任何动静呢?
在鹿采薇的允许下,那位大人强行踹开了门,便发现袁青已经倒在了地上,不知死活。
鹿采薇俯身看到袁青已经七窍流血,像是中了毒。
带路的官员上前查看,凄凉地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袁青已经死了,看尸体的僵硬程度,像是在昨夜。”
鹿采薇攥紧了拳,心头的懊悔与愤怒被无限放大,昨日刚与袁青谈完,袁青晚上就遇害……一定是被人灭了口了。
这无疑是此案可疑的最好证据,可惜却为时已晚。线索,还是断了。showContent("112404","38490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