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色更加阴沉下来，乌云汇聚，看来又要迎来一场和昨天一模一样的暴雨。
德叔走过来关了窗户，拉上纱帘，站在离黎嫣然不远的地方，欲言又止。
黎嫣然没有注意到德叔的神情。整个下午，她脑海里都转得飞快，无数的想法和意象不停往外涌，却又好像什么思绪都抓不到。只有承受不了的心痛。
最后，所有的焦虑都集中在了一件事，一件很现实的事情上——岑华珊提起过的，她的保证。
去买药，这件事情迫切又必须。
“黎小姐。”
听到声音，呆坐很久的黎嫣然才抬起头，是德叔。
“黎小姐，刚才太太说的话，我多少也听到了一点。”德叔脸上是不变的笑意，声音温和，“其实这些天的事情，我也都看在眼里。虽然身为管家，对雇主的私事不能置喙太多，也不便干涉。但是黎小姐，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你不用太在意太太的话。有些事，还是要和宇凌亲自求证。”
黎嫣然愣了愣。这番话，明显是在开导她。
犹豫了半天，她才摇摇头，眼里神色黯淡又复杂，声音也还是轻微：“德叔，谢谢你安慰我。不过我在意的，是别的事。”
“哦？是什么事？”慈眉善目的老者语气尽可能的委婉，“黎小姐，其实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尽管告诉我，我会尽力而为。如果你心里有什么想不通的事，也不妨和我说，把我当做一个长辈……我很愿意为你分忧。”
看得出来，德叔是真心实意的在替她着想。黎嫣然心里很感激，只不过她担心的事……实在难以启齿。
思索片刻，她只低声说：“现在，我唯一想的事情，就是离开这里。”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低沉的雷声从天边滚过，雨，很快下了起来。
德叔没有说话。黎嫣然抬起头，眼里闪着微光：“求求你了，德叔，你能让我走吗？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我想——我可能真的会疯……”
德叔迟疑着刚想说话，门厅那边突然传来的一声轻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是盛宇凌，西服外套被他搭在臂弯，头发上还沾着点点雨滴，衬衫的肩头也有一点洇湿的印迹。
黎嫣然心里一惊，将还没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德叔也有些讶异，连忙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外套：“盛先生，今天怎么这么早？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雷雨声太大，他们都没有听到外面有车的声音。
“今天公司没什么事，我提前回来了。”盛宇凌看似在回答德叔的话，目光却一直盯在黎嫣然身上。
她被看得局促，竟从心里生出一点拘谨的感觉。
很久，都没有对他有这种奇怪的陌生感了。
盛宇凌脚步未停的径直往楼梯那边走，上了几级楼梯，才停了一下，回头淡漠的说：“嫣然，跟我来。”
黎嫣然犹豫着，见他就快走到楼梯拐角，才跟上去。
上了楼，盛宇凌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黎嫣然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滞留了几秒，才站到他卧室的门口。
他站在屋子里，背对着她。窗外天色昏暗，雨幕成片，哗哗的雨声听起来很远却又很近，像是落在心里。
“宇……”她慢慢走到他身后，刚开口，盛宇凌突然转过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深黑的眼里，隐隐燃烧着怒意。
“什么叫再待下去，你会疯？”
“我……”
他力气很大，攥得她手腕生疼。黎嫣然无措的挣扎了一下，盛宇凌没有放开。
还是那种火一样的眼神，看得她不安。他肩头一片湿，藏蓝色缎纹领带早被他扯下来扔在床边，领口的扣子也松了好几颗，脖颈下，深麦色的皮肤就在眼底，还有隐隐约约的凛冽香味。
正装的白衬衫被他穿得不羁又张狂，某种说不清楚的男性魅力令人窒息。黎嫣然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杜尚看到他的时候，他仿佛也是这样一身装扮，喝得醉醺醺，略有些颓废的眼睛里，是如出一辙的火一样的目光。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被他紧紧攥着的手腕，他确实很用力，手背上青筋隐约可见。
“你冷静一点。”她声音有些无力。
盛宇凌却更蛮横的一把把她按在身旁的墙上，逼近她的脸：“我没法冷静，你说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我可能真的会疯——刚才的话在她脑海里回旋，此时却想不出，这样的话为什么会脱口而出。
“告诉我。”声音暗哑，近在耳畔。
黎嫣然咽了咽口水，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只低声说：“刚才，又来过，说了一些事。”
盛宇凌手里放松了一些：“什么事？”
“你和江淑真的事。她告诉我，说你们的事全公司都知道了，还说因为这个，你父亲将她赶出了盛世。”
盛宇凌愣了一瞬，漠然问：“你信吗？”
黎嫣然抬眼，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她咬着唇，看着盛宇凌眼中因自己的挑衅而重新一点点燃起的怒火，心里掠过一丝隐痛。
“你信？”
两个字，她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
“我对你说过的话，跟你承诺过的事，你全抛在脑后。一个素昧平生的人随便两句话，你就信了？”
“不是素昧平生，她是。她提醒我，也是好心好意。”
“我母亲？好心好意……”盛宇凌咬着牙，气息沉沉。
这几个字里压抑着的，是痛楚，是不甘。他仿佛下意识的，将她紧紧抵在墙上，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来气。
“所以你打算走，打算，离开我？”
“不离开你又能怎样？！”黎嫣然奋力挣开了自己被按住的双手，一把推开他。
盛宇凌往后一个趔趄。她愣住了。
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静默了几秒，黎嫣然沙哑着嗓子，平静的说：“本来你心里真正的人也不是我。我没法说服自己继续和你在一起。现在想想，原来我一直被你欺骗和蒙蔽着而不自知，真是傻得可笑……看来邹亦恒说得没错。你这样的人，我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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