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哔啵跳动。
温暖的壁炉边，老奥格斯特喝着一杯威士忌，二十岁的贝利亚跪坐在手织花地毯上为他按摩因为天气原因而有些酸疼的腿脚。
老人的脸在橙红的火光映衬下显得柔和又有些神秘。
他说：“贝利亚，你是个令人害怕的孩子。”
“嗯。”
“你没有情感，因此，无论我像父亲一样疼爱你，还是像一个残暴的主人对待他的猎犬那样对待你，你都毫无改变。”
年轻的贝利亚抬起那张漂亮的脸：“我想我应该是更喜欢父亲一样仁慈的您的。”
“你看，你自己也不确定。因为实际上你并感觉不到两者对于你来说会有什么不同。你只是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来‘认为’自己该有的感觉。”
“唔。”
“我不知道你喜欢的东西，你憎恶的东西，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因此你的敌人也对你一无所知。抬起头来，贝利亚。”
他仰起头来。
在朦胧的火光中，他所拥有的那份美丽令人窒息。
就连老奥格斯特也不由出神了，然后这老人发出一声叹息：“你的美貌是一件利器，但你冰冷无情的心才是你成功的真正原因。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最喜爱的武器，也是我最害怕，拿在手里都要担心伤到自己的无鞘刀。”
“我不会伤害您。您是我的恩人，我的养父，我的主人。”
“可我害怕你贝利亚，贝利亚，我害怕你这个空心人。你不会害怕一部没有感情的机械吗？可当我想象你拥有了感情的样子，却觉得更加害怕，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您教导我一切，您是那个为这部机械输入指令的人。您对我了如指掌，您能够在我不在意一切的时候控制我。您知道我只依照指令却不依照喜好行事。没有情感的我在您眼中是透明的，而拥有了情感的我会变化万端。那个时候，您才真正不会知道我在想在，在喜爱什么在厌恶什么……”
“对，是这样的，贝利亚，因此我总忍不住想趁现在毁了你。毕竟你留在我身边的原因……对于你这样一个连情感都没有的人来说实在太可笑了。贝利亚，你感激我，要报偿我收养你的恩情，因此才去做一切我希望你去做的事情。这很可笑。你怎么会懂得感激是一种什么情绪呢？”
“我并不懂，但我知道当一个人对我好的时候我就要感激。”
“是谁教导你这些？是谁给你这部无情的机械定下这种不能违背的规则？”
贝利亚说：“是我的父亲为我请来的老师，这个老师用一本学生手册教导我识字。”
老奥格斯特从未从这个美貌的孩子的口中听说过他的过去，因此十分感兴趣地问：“那一定是一本很厚的学生守则。”
“它很厚。我学会上面所有的字，背熟里面所有的条例用了整整四年时间，就像您收养我这么久。”
老人喝了一口杯中酒：“那么，可真是真厚啊。你这么聪明，四年时间里学去了我耗费一生才摸索出来的东西。是多么复杂的规则让你花费四年时间记忆呢？”
“也许给一部空白的机械编织原始规则总是更加艰难的吧。但正因为这样，所以这部机械也永远不会违背这些原始的规则。我不是无鞘刀，那是我的鞘。”
“也许吧，你不是无鞘刀，那是你的鞘。”
……
贝利亚衣衫不整，四肢无力，在这样狼狈的景象里他温柔地微笑着，以眼神挑衅着面前的人。
“那么，小奥格斯特先生，您愿意接纳我的这份回礼吗？”
“那你竟敢要挟我！”在贝利亚的再次挑衅下，小奥格斯特的理智被愤怒压下，他收紧扼着贝利亚脖颈的手：“你不敢伤害我，如果你伤害了我，我的父亲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点难受对于贝利亚来说并算不上什么。他仍旧弯着嘴角：“您不知道吗？我是个连您的父亲也害怕的怪物。所以他才希望我远离您。您的父亲为您操碎了心，可您总是不领情。我是空心人啊，您应该再清楚不过了，我怎么会有害怕这样情绪呢？”
“因此你不会害怕奥格斯特府的报复吗？你的女朋友呢？她会怎么样？”
“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小奥格斯特先生。无论你多么想报复，但我说她不会有事，她就不会有事。我到底会不会顾忌奥格斯特府的存在，您想试试吗？”
他话音刚落，小奥格斯特就感觉到脖子上一种模糊的麻痒而尖锐的疼痛传达到了神经。然后血液流淌下来了。
伤口很小，也并不算深。可在脖子那样脆弱的地方划开一道口子总是会令人害怕。
贝利亚伸出手指沾了一些血液抹在小奥格斯特的眼皮上：“您看到我的胆大妄为了吗？”
小奥格斯特松开了手。
他脾气暴躁，但也并不真的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贝利亚问：“那么现在您愿意接受那份回礼吗？”
小奥格斯特脸色阴沉：“接受。”
这句话相当于求饶。
高傲的小奥格斯特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尊严这样扔在别人脚下供人践踏过。他扭开脸。也不顾这个动作会不会让自己撞上刀刃。
不过在他扭头之前贝利亚已经松开了手，带血的刀片被远远扔到了一边。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贝利亚仿佛耗尽了力气，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
小奥格斯特并没有再次为难他，而是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小奥格斯特说：“既然你是空心人，那么为什么不能答应我？反正你并不爱别人。”
他的语调虽然生硬，但声音里还是有一点难过。
这毕竟是从他年少的时候就开始纠缠他的恋情。
贝利亚是一剂□□，一旦对他上瘾就怎么都无法戒掉。
而他的毒性又是那么猛烈，就算没有亲口品尝到，只是在旁嗅到气息就会无药可医。
贝利亚说：“因为我答应了您的父亲。我留在奥格斯特府，是为了偿还您的父亲抚养我的恩情。而他用这份恩情来换我永远不会接受你的承诺。这是为了你好。”
“你们自以为为了我好！把我的人生都安排好了，没有人问我的意愿！”他怒火中烧，站起来一把拽住贝利亚的衣领。衬衫上的纽扣崩掉了一颗，原本就不合身、只是松松合拢的衣领下露出线条优美的骨骼与白皙皮肤。那张笑脸仍旧清淡从容，那双眼睛波澜不惊：“因为您还小。”
“所以我自己的意思就没有参考价值吗？”
“等您的年龄足够，您总会发现，您的父亲总是对的。”
“我不相信！”
“所有的孩子都不相信这一点。”
“你没有资格说教我！”
贝利亚耸耸肩：“你说得对。我跟你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小奥格斯特却没有一点被认同的喜悦，他颓丧地再次松开手，刚要转身离开，突然间又危险地大笑起来：“我差点被你给骗过了，贝利亚，你这个玩弄人心的妖精。如果你不愿意，你大可以一早就逃开。你能够逃到一个我完全找不到你的地方，你可以带着你的那个女朋友，让我气急败坏也束手无策，可你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呢贝利亚？你是在考验我的吗？如果你不愿意，谁也不能把你带到这里来。如果你不愿意，谁也不能让你喝下那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