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鼓动着密林,寂静中偶有三两虫鸣,月光穿过枝桠,斑斑点点地洒落在松软的带着湿润气息的土地上,树林深处一声清脆的“咕咕”,大约是不知名的鸟儿在沉睡中说的梦话。谢留行看看身边沉睡的李静怡,又瞧瞧不远处站着的燕燕,不禁叹道:“‘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只可惜啊,如此良辰如此月,又有佳人作伴,偏偏是在逃命,唉!真是江山不解风情啊!”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谢留行轻笑一声,冲燕燕眨眨眼道:“我夸你漂亮啊。”
燕燕霍地抽出剑指着谢留行道:“我可没说过相信你,别得意太早!”
谢留行以剑指轻轻拨开燕燕手中的剑,风轻云淡地说道:“燕姑娘用我的剑指着我,不大好吧。再说了,静怡刚服下安神药睡下,别惊动了她。”
燕燕看看李静怡,收起手中的剑。
“燕姑娘,我的剑……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哦,这个嘛,除非你能证明。”
“证明什么?”
“证明你与此事无关。”
“呵,”谢留行轻声笑道,“燕姑娘真会说笑,我若与此事无关,现下又怎会在这里呢?”
“你别装疯卖傻。”说着又“霍”地出剑逼向谢留行。
“燕姑娘,你放着自己的兵器不用,总拿着我的兵器吓唬我,有什么意思吗?”
“说实话。”燕燕拿剑抵着谢留行的脖子一字一句地威胁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若老实,剑就还你,不老实,我让你谢留行变成谢没命!”
“燕姑娘至今还是独身一人吧?”谢留行答非所问地问道。
“别转移话题!答不答应?”
“谢某的身家性命都在姑娘手上了,请吧。”谢留行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今晚在李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姑娘不是一直在府上吗,怎么反倒问我?”
“我问你就答!”
谢留行叹口气道:“锦衣卫说是接到线报,李承秀私藏重犯故派人前来搜查。”
“私藏重犯?什么重犯我怎么不知道。”
谢留行讽刺地笑着摇摇头道:“这只是个说辞,目的嘛,当然是搜查。”
“搜查?什么?”
谢留行又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地说道:“燕姑娘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那李承秀现在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不过私藏人犯又不配合搜查,还涉嫌拘捕,恐怕凶多吉少。”
“你!”燕燕怒道,“你明知他凶多吉少却不救他是何居心!”
“哎哎,你手别抖,你别紧张嘛,他虽然凶多吉少却也未必就死定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啊,锦衣卫忽然杀来说什么私藏人犯,可是你我都知道根本没这么回事,而且二话不说闯进来就搜,李承秀毕竟官居三品又身居户部要职,背后更有太子撑腰,李家的府宅是想搜就能搜的吗?可见李承秀手中必然有十分重要的东西,值得他们不惜代价地来搜。”
“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谢留行又是一脸无辜的样子。
“可是李府中根本没有什么重犯,锦衣卫这么大阵仗闯到别人家里,却搜不出人犯,他们该如何自处?”
“所以说一定是有人早有安排,或许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将那个莫须有的重犯藏入了府中,又或者随便抓一个犯人就说是从李府搜出来的,凭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势力,谁又能说什么呢。”谢留行正分析,忽然看着燕燕问道:“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太崇拜还是忽然迷恋上我了?”
燕燕笑着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知道的不少嘛。”
“哪里哪里,不过是简单的推理而已,姑娘过奖了。”谢留行谦虚地笑着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留行见燕燕猝然变了脸色,方知道她不是开玩笑,却不惊慌而是微笑道:“如姑娘所见,我就是谢留行,一个行走江湖、爱管闲事的人罢了,”见燕燕并没有放松,又说道,“姑娘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李大人。”他见燕燕依旧不为所动,只得又说道,“我知道姑娘为何怀疑我,毕竟我刚来李府不久,锦衣卫的人就找上门来,说的好听是巧合,说的不好听谁又能证明不是我引来了锦衣卫的人。”
“不错,而且还有一件事,我被人下了迷药,不早不晚就在今天,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噢?何人如此胆大!”
“是啊,究竟是什么人呢?能毒倒我燕燕的人可不多。”燕燕嘴上这样问,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谢留行。
“的确如此,莫说是李家府上,即便是整个江湖上能毒倒燕姑娘的人也没有几个,因为要毒倒燕姑娘,此人的武功一定不能太差,至少不能比燕姑娘差,承蒙燕姑娘赏识,谢某的武功的确比姑娘要高那么一点。”谢留行说着看看燕燕,又说道,“不过给人下毒这种事,不仅要武功好,还要精通制毒下毒之术,最起码,手里得有迷药吧,可是谢某并没有啊,不信你搜。”说着展开双臂,还一脸享受的样子就差直接开口说“你来摸,来摸嘛。”
燕燕见他如此无耻,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斥道:“谁要搜你身。”
“真的不搜?”
燕燕不说话了,愤懑地扭过头去。
“如此便多谢姑娘信任咯。”说着伸手就要拿剑。
“你!”燕燕看出谢留行的动向,猛然将手往后一撤,谢留行抓了个空,并不收手却任凭惯性向燕燕扑去,燕燕慌忙间举手格挡,一不留神手中的剑被谢留行夺了过去。
“不要脸!”燕燕骂道。
谢留行抢回剑得意地不得了,才不在意燕燕怎么骂他,嬉皮笑脸地谦虚道:“过奖过奖!”见燕燕依旧凶巴巴地瞪着自己,又像安慰小孩子似的对燕燕说道:“乖了,不闹了。”眼看燕燕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忙解释道,“眼下最要紧可不是这个,李承秀虽然下落不明,可咱们到底还有李姑娘。”
“别套近乎,谁跟你咱们,你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是是是,我来路不明,你名正言顺就好啊,是不是?逐风阁燕玉郎……姑娘。”
“你怎么知道?”
“哎!你也说了我来路不明嘛,像我们这种来路不明的武林高手呢,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说着狡黠地一笑道,“怎么样,怕不怕?”
燕燕忍不住一巴掌打开那张越来越明目张胆地贴近自己的脸,冷着脸轻哼了一声道:“可静仪只是个大小姐。”
谢留行却不以为然,煞有介事地摇摇头说:“她可不是普通的大小姐,她还是李承秀的女儿。”
“你怀疑静仪知道什么?这不可能,静怡是李承秀的亲生女儿,他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卷入这样复杂又危险的事。”
“不是怀疑而是确定。”谢留行忽然正色道,“你说的不错,她是李承秀的亲生女儿,同时也是李承秀最信任的人。”说着看向还在熟睡的李静仪。
“你想干什么?”
谢留行无奈道:“我想干什么,我能干什么?再说了,我就算要干什么,也是对你啊。”谢留行伸手握住燕燕缠着“锁魂”的手,边说着边步步紧逼,说到最后几乎要与燕燕贴在一起,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轻佻。
“你!不要脸!”
谢留行见她又要翻脸,抓着她的手不仅不放反而握得更紧,身子一晃,手臂稍稍用力,一勾一带就将她拉进怀里,燕燕简直要气疯了,从小大的只有她欺负别人,还从来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刚要发作却听谢留行在耳边轻声道:“嘘!你别吵,把她吵醒了,让她瞧见咱们这样,我倒是无所谓,就怕燕姑娘难做分辨。”
燕燕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嘎巴嘎巴响,但终究是放弃了挣扎,谢留行见她老实了,也不再得寸进尺,得意地笑笑,挑挑眉毛道:“这才是乖宝贝儿。”眼看燕燕又要翻脸,忙竖起食指做出噤声的架势。
燕燕气的浑身发抖,只觉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却不得不顾及李静怡,一把甩开谢留行的手,暗自咬着牙躲到一旁。谢留行看她独自靠着树干闭目养神,竟是一副再也不肯搭理自己的架势,只得笑笑,却不在意,也就近找个地方养精蓄锐。
锦衣卫的诏狱,不是普通的牢狱,是这个世界上最严密的牢狱,而诏狱的刑讯房,是这个世上除却地狱最为黑暗的地方。
李静怡看到了她的父亲,他花白的头颅低垂着,手脚都被人打断,地上的血蜿蜒流淌,三三两两的老鼠顺着他的脚往上爬,越来越多的老鼠从地底下钻出来,前赴后继地扑上去。“不要!来人啊!救命啊!”她想呼救,却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她呼喊不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成群结队的老鼠啃噬他的脚趾,他的疮疤,它们用力地撕咬着,大快朵颐,啃噬他的内脏,一层一层地把他包裹起来。
“静仪!”
“静仪,快醒醒!”
头好疼,李静仪慢慢地张开了双眼,一瞬间她的意识是抽离的,她的心是冷的,但身上是热的,这温暖的感觉,让她想起小时候从秋千上摔下来扭了腿,爹爹抱着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爹爹……”她轻声的呢喃着。
“静仪,没事了,静仪。”这声音并不是爹爹,但就像那个怀抱一样,陌生却很温暖,让人安心。